前不久,上海國際電影節(jié)上,中國香港電影演員惠英紅,帶著剛剛獲得華表獎最佳女主角的熱度,僅憑造型就引爆網(wǎng)絡(luò)話題熱度,她坦言,她本人想要通過挑戰(zhàn)造型,撕破年齡與造型的枷鎖。
惠英紅:在60多歲,還能在時尚界占一個位子,那就是一個嘗試,那就是一步。
兩個月前,電影《我愛你!》獲得第二十屆中國電影華表獎優(yōu)秀故事片獎,惠英紅因在這部電影中飾演李慧如這一角色榮獲優(yōu)秀女演員獎,她也是繼劉德華之后,第二位獲得華表獎演員類獎項的香港演員。
如果從17歲出道算起,惠英紅成為演員已經(jīng)49年。49年中,她經(jīng)歷過重大的挫折,經(jīng)歷過換軌和重啟,但她總是那個沒有被打倒的人。
惠英紅:眼睛大小不一樣,整個鼻子是斷了,歪的,我呼吸不了,拍戲時被踢的。眼骨這里是打開的,醫(yī)生還說不能再給人打一下,否則眼睛會掉出來。
惠英紅:我整個鼻子是歪的,因為它中間斷掉了,我必須推回來。其實我身上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有三塊膏藥。此時此刻我走路都不行,可是我覺得如果我不工作,我的生命沒有意義。開工,我覺得我有生命。
2025年獲得華表獎的同時,惠英紅主演的電影《水餃皇后》正在上映。影片中紅姐的童年經(jīng)歷與惠英紅的童年很相似。因為家道中落,她每天都要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叫賣口香糖,這樣的生活從童年開始,直到她14歲的時候。
01
因《射雕英雄傳》
成為一名武打演員
惠英紅:我兩個姐姐還有我哥當(dāng)武行。因為小時候就希望能夠當(dāng)演員,我就堅持跟我媽翻臉了,我不要再去灣仔賣口香糖了,因為成年了,我覺得羞恥。以前在整個灣仔有幾十個小孩,我永遠(yuǎn)是賣口香糖的冠軍,可是突然之間,在那個轉(zhuǎn)折點就不愿意賣了,就躲起來。那是我第一次開竅。
惠英紅:我突然想到我不能再這樣。我去了那邊九個月都沒有給我機會露臉,每天都是背獅。因為我們是學(xué)童,還要排練、學(xué)武、學(xué)打,我都是最好的。
記者:但在吃苦是沒有極限的。
惠英紅:沒有,所有人都很能吃苦,吃苦哪有極限,只是你愿不愿意,你能受不受得了,過不過得了那個坎。
在舞臺上表演了大約兩年,惠英紅等來了《射雕英雄傳》的試鏡機會,從此踏入影視圈成為一名武打演員。89處傷,被惠英紅笑稱為“打星的勛章”。
對她而言,傷病不僅是職業(yè)代價,更塑造了她堅韌的表演風(fēng)格。1982年憑借《長輩》,她摘下香港電影金像獎影后,成為金像獎史上唯一憑武打片獲影后的演員。
但是,隨著香港武俠片市場衰落,惠英紅的事業(yè)陷入低谷,1999年,她因為患上抑郁癥,在家中吞服安眠藥,被搶救回來后,通過接受正規(guī)治療,逐漸學(xué)會了與情緒共處。2000年左右,惠英紅開始重新接戲,她有意回避“打女”的標(biāo)簽,選擇小成本的文藝片。
02
接拍電影《心魔》
實現(xiàn)從武打明星到實力派演員轉(zhuǎn)型
記者:好像表面上看是一個角色,或者是一部電影,實際上你所看重的是什么?
惠英紅:我創(chuàng)造一個機會給自己。我覺得哪怕吃虧,其實這個吃虧不一定是真吃虧,是給自己一個機會。我的口碑打開了。人家知道我會演,人家愿意為我寫。演《心魔》我只收了一個紅包,因為我知道我要創(chuàng)造這個機會,我要抓這個劇本。
電影《心魔》是一部聚焦家庭悲劇的現(xiàn)實題材電影,它以“母子畸形關(guān)系”為核心,探討家庭暴力、青少年犯罪等現(xiàn)實問題。在《心魔》中惠英紅飾演母親林惠英,因為丈夫離世、生活壓力將控制欲強加于兒子,其內(nèi)心的焦慮與掙扎,某種程度上折射了金融危機下香港社會的集體情緒。
記者:那個時候心理得特強大。
惠英紅:那個時候最慘的就是,我把幾乎所有的錢存到了雷曼這個倒閉銀行里。外景開工回到棚里,剛下車就收到這個電話,錢沒了。2008年金融危機,我聽完之后掛了,直接到化妝間穿衣服、換衣服,很淡定。
記者:你的投資還是你的積蓄在那一刻沒有了。
惠英紅:百分之七十。
記者:你還能做到若無其事地繼續(xù)。
惠英紅:連我家人都不知道,你能怎么樣,能躺平嗎,更加不能躺平。我心里只想著一定要做好,要不連這份工作都沒有。
記者:其實這個過程只有一條路可走,你把自己所有的退路都斷掉之后,那一條路就只能往前。
惠英紅:我不知道前面有這條路,我知道這是給我開的一扇窗。
對于惠英紅來說《心魔》是她在職業(yè)低谷和行業(yè)寒冬的“救命稻草”,角色的偏執(zhí)與掙扎與她抑郁癥期間的自我拉扯形成呼應(yīng),通過表演“把心里的病演出來”成為一種療愈方式。
記者:你知道我看那一段,母親面對著鏡頭,畫外音是警察說,你的兒子剛才打電話給我們,然后這個時候你的眼淚就在眼睛里面,十幾秒的時間它沒有流出來,然后你一點點,有一點點笑容出來。
惠英紅:因為我想控制那個眼淚。整個情緒是放在那里,只是會有分了另外一個靈魂出來,知道眼淚快滿了,要流下來了。
惠英紅:我覺得他說前面的話不觸動到我,還沒觸動到我最心里面的疼。就等于說疼到最后沒有感覺,疼到最后沒有淚。
記者:你說他不會給你打電話的。
惠英紅:對,因為這個是真人真事,我不能把它變成我去表演的一個東西。我常常都說,做任何事情可以騙所有人,最后騙不了自己。
記者:這句話其實挺有深意的,就是也意味著,你其實對所有角色和你的人生都是這樣的。
惠英紅:因為我想如果我不在的時候,我能留下多少好的作品。我有很多DVD,也有一些卡帶。我都存起來,放在那邊。
記者:以什么樣的方式被記得呢?
惠英紅:我好的作品,不一定是獎項有多少。我從來都跟人家說不要一直往后看,往前走,因為往后看你抓不住,它已經(jīng)走了。尤其是一個女人,我常常會告訴自己絕對不能犯這個錯誤。你看那個女人當(dāng)時她一身的裝扮,在她最風(fēng)光的時候,穿著她最年輕和最美麗的衣服,她覺得最好的,可是現(xiàn)在時代已經(jīng)在改變了。
2009年,憑借電影《心魔》飾演的母親林惠英,惠英紅獲得第29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等七個獎項。這部電影讓惠英紅實現(xiàn)了從武打明星向?qū)嵙ε裳輪T的轉(zhuǎn)型。
03
表演生活化
把真實帶入每個角色里
2016年,她又在《幸運是我》中飾演阿爾茨海默病患者“芬姨”,以生活化的表演展現(xiàn)衰老與孤獨。
現(xiàn)實生活中,惠英紅的母親也曾遭受這種疾病的困擾,長達(dá)一二十年。
記者:但我覺得,其實你并不是帶著你自己去演戲,你其實帶著所有你家庭的每一個親人,他們的人生經(jīng)歷去演戲,比如說母親。
惠英紅:那時候我媽已經(jīng)快不能吃飯了,連吃飯都不行了。我把所有器材放到我家里,不要讓她在醫(yī)院。她很早就得病了。
記者:而那個時候她還很年輕。
惠英紅:后來我翻很多資料,因為我要照顧她,所以我要學(xué)很多,照顧這種病人的一些常識、一些資料,為什么要改老年癡呆這個名字,因為他會誤導(dǎo)你是老年。
04
為了好作品,拼了!
有人說:惠英紅50歲后迎來了演藝巔峰,以“大器晚成”的姿態(tài)挑戰(zhàn)更多成熟、復(fù)雜的角色。2023年,在《我愛你!》中,惠英紅首次嘗試愛情片,飾演撿拾廢品、常年孤獨生活的李慧如。這個角色和惠英紅本人的性格有著極大的反差。
惠英紅:我只有黑跟白,哪怕我拼了,輸了,死掉了,我都會跟你拼。我沒有中間位置,我覺得中間就是猶豫,一猶豫的時候,會啥事情都做不好。
記者:因為我聽過你平常的講話,你的尾音,包括你聲音的大小,跟李慧如完全不一樣。
惠英紅:我一直在改變我的聲音,我覺得這個人,是不可能有很強的力量。可是她生存,就是活著就OK了,她沒有力量。
記者:那讓你住到李慧如那個角色里,你會害怕嗎?
惠英紅:因為導(dǎo)演開工之前有一個彩排,拍了15天。我一直在找,我要像素人。其實有跟導(dǎo)演說過,你到底想我怎么樣,我說要不你換人吧,導(dǎo)演說我覺得你沒問題。
記者:是什么讓你覺得恐慌?
惠英紅:因為我自己知道,演員是有技巧的,沒有技巧是不可能的。我這十年里面,希望這種技巧收著,我一直在收,收到我都不知道怎么樣去收,怎么樣去調(diào),導(dǎo)演也沒說??墒撬麤]說你什么,只是說再來一遍,我說為什么,再來一遍,你就會覺得慢慢信心沒有了。
記者:想起童年的時候,你能用你過去生活的經(jīng)驗嗎?
惠英紅:我已經(jīng)用了,就在拍完一場,我就去找導(dǎo)演,我說導(dǎo)演你來,我們走到一個巷子里,我說你想我怎么樣,你有什么不滿意你告訴我,你不要每次又不告訴我,你打到我沒有信心,他說我就是要打到你沒信心。
《我愛你!》的導(dǎo)演是韓延,他的作品大多聚焦在“生老病死”等小眾的現(xiàn)實題材,比如《送你一朵小紅花》中的抗癌故事、《我們一起搖太陽》中幾個特殊兒童家庭面對生活挑戰(zhàn)的故事。韓延在寫《我愛你!》劇本的時候,曾在公園觀察過一個開碰碰車的老人,覺得惠英紅很適合這個角色,創(chuàng)作之初,他就對惠英紅有明確的角色構(gòu)想,而且,韓延給予惠英紅更多的創(chuàng)作空間,讓惠英紅能夠從自身的理解和感受出發(fā),去挖掘角色的情感。
記者:以后韓延導(dǎo)演的戲還接嗎?
惠英紅:接,只要他找我就接,因為他又讓我再開竅一次。有一些人他對這個完全是空白的,可是有一天有個人說一句話的時候,所有邏輯你都懂了,你懂了這個,你還會想到另外一些東西。這是你推我一步,突然我會走十步,這叫開竅。
惠英紅回憶14歲時,決意成為演員,用了“開竅”這個詞。從那時開始,生活中的起伏波折都和這一職業(yè)交織在一起。63歲的時候,她仍能因為角色的挑戰(zhàn),體會到“開竅”的感覺。演員會老,但角色和生活總因堅持而擁有色彩和光亮。
記者:我一直在尋找一個問題的答案,就像我為什么反復(fù)在問你,到底是什么力量,讓你能始終拽著自己往上拔。
惠英紅:我拍《長輩》的時候,有一天我在外景石頭路上拍打戲,我那時候已經(jīng)覺得很疼,我沒有告訴所有人,就下去了,起來再打。到了晚上不行了,發(fā)高燒,人暈了,打電話送到醫(yī)院,我是闌尾炎,爛了很久。它爆開了,整個肚子都是。
記者:是非常危險的,有生命危險的。
惠英紅:你知道整個過程是怎么樣,整個肚子打開,所有東西拿出來,洗、刮。我一直在說話,一直流淚,這里都是淚。然后那個醫(yī)生是每天來看,看到第三天他才說,你活下來了。
記者:你讓我想到《老人與?!防锏哪蔷湓?,曾經(jīng)鼓勵過好多人,說你可以毀滅我,但是你卻永遠(yuǎn)不能把我打敗。
惠英紅:我不知道我有拼到多高,反正我覺得我拼了。
記者:最后一個問題,現(xiàn)在還有沒有你特別想做的一件事。
惠英紅:我從來沒有這個定義。我只是知道機會我能創(chuàng)造,當(dāng)機會飛過來的時候,你抓住,當(dāng)沒有的時候,你去創(chuàng)造。
惠英紅